苏曼青从陆月宸的院子里出来，却没有立即离开陆家，而是趁着夜色，来到了陆月琼的屋外。

里面一点声音也无，她抬手敲了敲门，“陆太太，是我，听说你身体不舒服？”

屋子里传来一声慵懒沙哑的声音，“进来。”

顾云暻还在陆月宸那里，房间里自然没有别人，陆月琼的假肚子也被扔到了脚边。

“少抽些大烟，对身体不好。”苏曼青走进来，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儿。

陆月琼不以为意，歪着身子靠坐在床边，手里拿着一杆烟，轻轻吐出一口白雾。

“他怎么样？”

苏曼青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谁。

“动了胎气，有些不稳，给他用了药，暂时没有大碍了，还需要观察几天。”

陆月琼冷哼了一声，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，“孩子没什么事儿吧？”

“孩子的情况还好，胎息还算强健，只不过……”苏曼青顿了顿，“之前下的药，对他的损伤较大，恐怕身体难以撑到足月。”

陆月琼眼中闪着阴狠的光，冷酷道，“你只要保证孩子生下来是活的。”

她在陆月宸身上下的毒，不是一天两天，而是十几年。这种慢性的毒药，不会让他毒发身亡，却会不断的衰弱他的身体，直到身体被掏空，一点小病小痛就可能会要了命。

从这个计划开始实行之前，她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。

陆月琼沉声道，“你确定到时候他必定难产而亡？”

苏曼青垂着眼，也压低了嗓子，“自然。他的身子本来就不适合受孕，多年来身体累积的毒素早已是强弩之末。”

陆月宸醒来，见到的便是闭着眼靠坐在床边的顾云暻，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腹上。

掌心下传来微微的踢动，顾云暻睡得熟了，并没有惊醒。

屋外的天还是黑的，仍是深夜，陆月宸忍耐着仍旧微微作痛的腹部，以及绵软昏沉的身体。

他躺在床上没有动，也没有出声，只是放松着身体，浅浅的呼吸。就这么凝视着顾云暻，一直看着。

朦胧的晨曦一点点升起，顾云暻睁开眼时，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。

“宸儿，你醒了？”他一把坐起身，发觉天已经大亮了，又用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，手下隆起的弧度已经十分平静，“身体感觉怎么样？”

“暻哥照顾我一晚上，辛苦了。”陆月宸朝他淡淡笑了笑，“我已经没事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
或许别人看不出，但顾云暻却能察觉他有些冷淡的态度，不禁疑惑。

“宸儿，你怎么了？”

陆月宸抬手摁住肚子，依旧是轻轻含笑的模样，“我没事啊，暻哥，你真的不用担心我。”

见他不说，顾云暻也不好再问，只是说，“苏医生说你的情况还需要再观察，小心调养，身边没人可不行。”

只是他的确还是不放心，给陆月宸倒了水，又喂他吃下苏曼青开的药，就坐在床边看着他。

吃了药之后，陆月宸觉得腹内的酸胀闷痛好了一些，周身黏腻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，“暻哥，我想换一下衣服。”

陆月宸昨天出了一身的汗，换衣服也是应当的。只不过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也不能起身洗澡，顾云暻只好打来热水，用毛巾给他擦拭身子。

温热的毛巾，沿着光滑白皙的身体一点点下滑，精致的锁骨之下，沿着微微鼓起的胸，一直滑到饱满圆挺的弧线。

经过那小巧圆润的肚脐，再往下，便是深深彼此结合的地方……

陆月宸的脸红了，顾云暻的身体也热起来。

他的手来到陆月宸的身下，只别过眼潦草的擦拭了几下，便听到细细陆月宸潮湿的喘息。

顾云暻还来不及分辨，只觉得手中陷入一片温热凹陷之处，陆月宸忽然重重哼了一声，喘着气摁住了他的手，“好了，暻哥，帮我换衣服吧。”

顾云暻脸上烧得通红，连忙手忙脚乱的把帕子收起来，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。

“宸儿饿不饿？我去给你弄些吃的。”

陆月宸也不看他，别着头，只是耳根似乎有些发红，“嗯……”

他出了门，吩咐佣人煮了些粥。

回到屋内，陆月宸脸上的红晕已经淡下去，他把粥端过去。

“我自己来。”见到顾云暻，陆月宸微微撑起身体，扶着肚子缓缓起身。肚腹沉重，身体无力，让他就连起身也变得困难。

“慢点。”

顾云暻立即把粥放下，扶着他帮他靠在床头，又细心的在那笨重的腰下塞入两个软枕。

对于他的过于小心谨慎，陆月宸有些冷淡道，“我自己可以的。”

顾云暻还是不放心，替他盖上被子笼在腹部，“你别动了，我喂你。”

瓷白的勺子，盛出一勺晶莹的粥，他吹散淡淡的热气，喂到陆月宸嘴边。

对方却没有张嘴，只是垂着眼，线长的睫毛微颤了一下

。

“怎么了？”顾云暻看出他情绪有些不对劲，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，“是不是有什么事儿？”

陆月宸许久没有说话，顾云暻心中焦急，却也没有逼迫他。

他转过头放下碗，推到床头的桌子上，“是不是现在没胃口？那等一会儿再吃……”

陆月宸终于开口了，“暻哥，我很感激你的照顾，可是……我不想当个废人。”

顾云暻心中一紧，“宸儿，你当然不是……”

“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，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的。”

“宸儿，不要逞强。”

顾云暻像是以往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，陆月宸却微微侧过脸，避开他的动作。

“暻哥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人。”瘦得线条清晰的下颚线，单薄的手腕攥紧了被褥，显出些许脆弱之感。

顾云暻心中生出了一股满满的心疼，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他，一只手抚上他的肩膀，无奈道，“宸儿，你怎么会这么想呢？”

陆月宸将手搭上肚子，又滑到底部，低低的说道，“老夫人让我入赘许家，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把我丢出去。”

顾云暻顿了顿，“老夫人只是关心你……”

陆月宸手中微微攥了攥，自嘲的笑了笑，“我一直知道，自己不过是个累赘，只会拖累别人，身子又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……”

轻微的踢动自他腹中传来，他垂下眼，目光落在自己身前隆起的浑圆，“如果不是这个孩子，暻哥你是不是也盼着我入赘许家？也好少些包袱。”

“怎么可能？你从来都不是包袱。”

顾云暻心脏一阵紧缩地疼痛，陆月宸落寞的样子，让他生出满满的怜惜，声音也不禁放得温柔。

“宸儿，你不是累赘，不管你是什么样，暻哥都愿意永远照顾你。”

永远……

陆月宸多么想相信这样美好的誓言。

他又沉默了。顾云暻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。

捧在手心怕摔了，含在嘴里怕化了。可还是不管怎么做都不够。

“宸儿，你相信我……”他着急的开口，却又被陆月宸轻轻的打断。

“暻哥，总有一天，你也会累了，烦了，盼着把我像个包袱一样丢出去。”

说着，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，“这段时间，暻哥你一直没来看我，怕是已经厌烦我了吧？”

顾云暻心中一慌，急忙否认，“不是你想的这样，商行最近事情太多……”

可事实摆在眼前，令他百口莫辩。

陆月宸扯着唇，忽然笑了笑，“暻哥还愿意哄我，宸儿也是开心的。”只是眼中仍旧是藏不住的低落。

“我怎么会哄你？”顾云暻实在没了办法，只好将事情全都说出，“商行这阵子太忙，我是实在抽不开身，这事儿其实也瞒不了多久了……”

这件事他本没打算现在说出来。

按照原计划，陆老爷北上这一趟是去拉拢几位租界的大佬，不论商谈的结果如何，都已经超出了原本的归期。

而跟陆老爷一起前去的几名随从，尸体已经陆续被发现，恐怕一行人是在路上遭遇了不测。但陆老爷始终没有找到人，所以也无法判定是否还活着。